【戬心】圆镜（31）
阿珠效率很高，不足半天，就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，原来都不用等到第二天。
离开杨府的时候，寸心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，千年不曾变过的漆黑大门。这里发生过太多事情，现在看来，也有美好的回忆，可自己不能回头。
沉香他们都走了，也好，这一路本也不用那么多人。
又是天黑，阿珠找了个客栈住下。从西海出发，沿着长江先向南再向东，约莫走个半年，再沿黄河往北往西走半年，这趟巡游便算结束了。路线是定好的，若不是中间出事耽搁了，早就在这儿了。
寸心找到自己房间，推门进去的时候，忽然晃出一个黑影。寸心惊了一下，退到一边，回过神来才发现，竟然是哮天犬。
“我，我主人说了，要我保护你，寸步不离！”哮天犬颇为不情愿。
“不需要。”寸心冷冷地说道。
“那是我主人的命令，我只听我主人的，不听你！”
“随便你。”寸心没想与他计较，决心只当他不存在。
夜已深，寸心也实在困了，打了个哈欠，放下书准备睡去，惊觉哮天犬仍在房中。
“我要睡了。”她没好气地说道。又忍不住怪起杨戬来，自己走了也就算了，还非要留条狗在，他难道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吗？
“我主人说了，寸步不离。”哮天犬总是拿着鸡毛当令箭。
“你是不是疯了！”寸心忽然提高了音量，“你不把自己当狗还让我们都把你当狗吗？你看看你的样子，我要睡了，你在我房间？”
“我跟我主人也是这样的！”
“我管你跟主人什么样！滚出去！”
“我不！”
一个杯子猛地碎开在哮天犬耳边，碎片溅得到处都是，他吓得往后一缩。房中剧烈的声响也引来了阿珠，刚一开门，就看到寸心拿着一个杯子狠狠砸向哮天犬。
“你给我听好了，哮天犬，我给你两条路，一，你维持人身滚到外面的走廊去睡，二，你变回狗留在房里，你自己选。”寸心咬着牙说道。
哮天犬忽然想到当初变成狗的样子，当真是一条野狗，他发誓，再也不要这样了，可主人又说贴身保护……犹豫不决中，听心和玉鼎也闻声赶来。
场面一度混乱，听心见寸心气得捂着肚子，生怕有什么闪失，狠狠瞪了眼哮天犬，就过去扶住她。玉鼎也赶紧过去帮忙，喂了一颗丹药，算是暂时稳住胎象，嘴里直说着莫激动莫激动，一手又恨铁不成钢地将哮天犬拉到外面。
一扇子拍到哮天犬脑袋上，当真是用了死力气，直把他拍得晕头转向。
“哮天犬啊哮天犬，你怎么一千多年了还没长进！贫道真是后悔当初教了你法术！”
“可是，主人说——”
“主人说，主人说，我看你就是傻的！你那个主人也不聪明。”玉鼎虽然不愿承认，可将哮天犬放在寸心身边这个主意真的太蠢了，怎么自己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徒弟，堂堂司法天神，骗过多少机灵人，就想出这么个蠢法子呢！当真是被气傻了吗？
“哮天犬，你看看你的样子，这眼睛鼻子，这手这脚，哪里像条狗了？”玉鼎真人耐着性子解释道，“你主子把你当狗，你也把自己当狗，可你看其他谁真的把你当条狗了？你现在想和寸心一个房里睡觉，这算什么？你有没有脑子？”
“可是——”
“可是什么可是！我看你也别选了，你真要保护寸心，就留着看门吧，你看把人气得！要是寸心真有什么三长两短，你看看杨戬会怎么样！”
哮天犬想了想，忽然泛起一股恶寒，何止杨戬，玉鼎真人乃至整个龙族都不会放过他的……
寸心渐渐平静下来，便忙着安慰听心。其实本来也没那么生气，不过是白天与杨戬大吵了一架，气没处撒，正好让哮天犬撞上了。不过他也不无辜。
阿珠正在满屋子找碎瓷片，恨不能将它们拼成一个完整的杯子才算完事。寸心忽然有些愧疚，偶尔发次脾气，没想到发挥得太好了，杯子一攥在手里，手自己就扔出去了，声音清脆，碎片散播均匀，看来有些动作是刻在骨子里了。
躺在床上的寸心翻来覆去难以入睡，好不容易请走了听心，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。不知道是不是骤然换了个环境，总觉得不习惯。刚刚发了好一顿脾气，现在心还突突跳，胸口总是闷得慌，怎么都静不下来，怎么都不舒服。
寸心叹了口气，干脆垫了个枕头坐了起来，对面半开着扇窗，框定的视线内只能看到廊道上跳动的烛火，还有悬在屋顶的半个月亮。那个恨了千年的月亮，到最后才发现，这样的夜里也只有它陪着自己。
天气很晴朗，将夜空看得清清楚楚，其实月亮并非皎洁无暇，寸心有些好奇，在那些缺下去的阴影里到底藏着什么。
门外隐约传来几声呼噜，不用想也知道是哮天犬，寸心已经不和他置气了，就是看他睡得熟又有些恼，没心没肺的向来轻松。
她藏了很多事，八方、杨戬、孩子……白天的时候要冷静果敢，该做决定就不能犹疑，到了晚上才将情绪慢慢咀嚼。过了多少年平静的日子，杨戬出现又是人仰马翻。生气也有，委屈也有，可最多的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总是这样，他来了又走了，只剩下她一个人，哪怕现在身边围满了人，她始终觉得只有自己一个。好像过了那么多年，她还是困在杨府没能出来。她还是会想，这样真的很没出息。
想了想，答应玉鼎真人的事情还没做，于是点燃了蜡烛，铺开纸笔开始细细记录。
记了太多，写来写去，一张纸上铺满杨戬，最后还是付之一炬。不过心情反倒舒畅了些。等到了她这样，痛快哭一场是一件难事，偶尔觉得悲伤也挤不出眼泪来，毕竟不是小时候了。最多最多像今天这样，写写烧烧，然后继续过明天的日子。
还是躺回到床上去，闭上眼睛，调整呼吸，对付失眠她是有经验的。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要试图让自己睡着。只是听着外面的声音，感觉偶尔溜进来的风，然后什么都不想。要么不知不觉睡过去，要么闭着眼躺一夜，总之都不算太坏。
